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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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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上, 奴婢宣完旨了。”

鄭喜來蘅蕪苑裏說。

桓崇郁只是淡嗯一聲,一手捏著茶杯,一手握著烏雪昭的手, 沒什麽大反應。

倒是雪昭心裏,有些漣漪翻起來。

這一道聖旨下來,家裏要變天……總歸會有些煩擾。

桓崇郁溫和目光剛落到烏雪昭臉上。

鄭喜便說:“皇上, 茵姑娘來了。”

桓崇郁道:“讓她進來。”

茵姐兒是換好了衣裳進來的, 一身紫紅襖, 腳踩一雙金線的冬靴, 剛抽了條兒, 行動間, 有少女的朝氣與輕盈。

還有些怯意。

茵姐兒自然不敢擡頭看龍顏。

進來便跪道:“臣女烏韶君,參見皇上。”

盛福在她膝下墊了軟墊。

桓崇郁道:“起來。”

茵姐兒叩首:“謝皇上。”

這才敢擡頭。

烏雪昭讓茵姐兒過來坐, 也悄悄把手從帝王掌心中抽了出來。

茵姐兒坐在烏雪昭身邊,打量了帝王一眼……在姐姐面前的帝王, 和剛才從老夫人院落前一閃而過的帝王,眉眼判若兩人。

茵姐兒挨著烏雪昭坐,還是緊張的。

烏雪昭抱了抱她, 問家裏人可還好。

茵姐兒點頭,又搖頭,小聲地說:“……還行吧。”

茵姐兒還小聲地說, 是家裏人讓她來的。烏家人很無措,不知該如何面對帝王。

拜見, 還是不拜見?

雖然她聲音小,話卻全在眉眼裏。

桓崇郁心下了然, 起身道:“雪昭, 朕先回宮。”

烏雪昭和茵姐兒一起起身恭送帝王。

桓崇郁想說什麽, 瞧了茵姐兒一眼,作罷。

轉身出去了。

茵姐兒納悶,有什麽話是她不能聽的?

扭頭沖烏雪昭眨眼。

烏雪昭捏了捏她的臉,紅著臉說:“……先在我這兒坐會兒吧。”

等皇帝走了,她們姐倆再去見長輩。

這會兒就不跟過去了。

至於天子欲言又止的話。

大抵是些不適合小孩兒聽的東西。

桓崇郁走後,鄭喜並未立刻跟上。

鄭喜進來說:“姑娘,皇上留了兩個人給您,名喚迎梨和迎杏,稍會些功夫,您且使喚著,不論大小事兒,都能吩咐她們做。”

他怕自己說的不夠明白,特意添了一句:“桌子補漆也能吩咐她們姐妹倆做。離您和皇上成親還有段日子,事兒多著,您怎麽松快怎麽來,自己個別煩心。”

烏雪昭道了一聲謝。

鄭喜叫來兩姐妹。

茵姐兒探著腦袋一瞧。

迎梨迎杏穿的都是宮裝,長相八分相似,親姐妹倆。

身材比尋常女子高出不少,眼神不似普通閨閣女子,若細看她們的手指,便能發現,不是一雙柔弱無力的手。

一看就是練家子。

這哪兒是伺候的丫鬟吶?

是近身保護的女護衛。

迎梨迎杏行的是宮中禮儀,異口同聲,中氣十足:“奴婢見過主子。”

烏雪昭道:“兩位姑娘請起。”

她吩咐靈月,先把兩人帶下去。

迎梨是姐姐,她恭敬地說:“姑娘,皇上吩咐奴婢們貼身伺候您。”

莫說這還是白天了,就是天黑了,也不會離身。

烏雪昭也就不安置她們了。

這姐倆倒很會行事,主子沒招呼,便安安靜靜隱匿在外間,悄無生息。

以至於茵姐兒敢悄悄說她們:“……我爹好像都打不過她們。”

其實迎梨迎杏聽得見。

莫說是,烏家大老爺,烏家三個老爺加起來,也未必打得過她們姐妹倆。

鄭喜這會兒也帶著剩下的幾個宮人走了。

蘅蕪苑一下子清凈了下來。

靈月、靈溪把之前收拾的包袱重新攤開,如釋重負。

這下好了,不用去莊子上過年了。

烏雪昭開始做針線。

……大婚日子應該不會太遠,皇後嫁衣有宮中司局準備。

但她想為自己的夫君,繡些貼身的用物。

鄭喜追去了前院。

帝王並未立刻離開,而是去了烏家正院。

到底是見了烏家人一眼。

正院上房,桓崇郁走進去,烏壓壓跪了一片。

他也沒落座的意思,在門口站了一會兒。

盛福已學得師傅的七成本事,開口問道:“哪位是烏旭海大人?”

烏旭海小心翼翼地應道:“……微臣在。”

桓崇郁低眸,掃了烏旭海一眼。

沒多說什麽。

桓崇郁給盛福遞了個眼色。

盛福忙去將烏老夫人扶起來,體貼地笑道:“天寒地凍,老夫人別凍壞了。”

烏老夫人誠惶誠恐,唇色微青。

雖站著,卻不敢直視天顏,而是謹慎而敬畏地說:“臣婦無妨。”

桓崇郁這才在烏家人面前說了第一句話:“煩請烏老夫人,好好照顧皇後。”

烏老夫人雙腿發軟,要被宮人攙扶著,才能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:“臣、臣婦遵命。”

至於底下跪的其餘人。

沒有一個人膽敢大聲呼吸,甚至一縷連遐思沒有,各個屏息凝神,只待帝王落下皇命。

然,帝王說完那一句,便走了。

圍著烏家的親軍衛,也一並撤走。

禦駕回宮。

烏家上下,至此才全都松了一口氣,暫且把心安進了肚子裏。

左鄰右舍、酒肆茶樓,關於烏家的傳言,卻源源不斷。

除夕之日,烏家成了滿京城的談資。

無人不曉烏家,無人不艷羨烏雪昭。

烏老夫人實在撐不住了,回了院落休息。

荊氏過來問她:“老夫人,今兒除夕夜宴還操辦嗎?”

烏老夫人點頭道:“辦,照常辦。”

家裏發生這麽大的喜事,怎麽樣也要辦一場熱鬧的家宴……不然皇帝還以為烏家不高興。

但想起今日宣旨的情形,她仍舊掌心冒冷汗。

荊氏吩咐下人讓廚房繼續去準備飯菜。

隨後又忐忑地問道:“老夫人,那,雪昭她……”

肯定不可能再送莊子上。

烏雪昭剩下的事,就是待嫁,烏家只要給她置辦好嫁妝,老老實實聽宮裏的意思配合著就是。但瞧著帝王的意思,好像不止是這樣。

烏老夫人嘆了口氣,拍著自己的心口,臉色凝重而迷惘。

天子讓她好好照顧烏雪昭。

這是嫌烏家待烏雪昭不夠好?烏家曾經也漠視過烏雪昭,帝王知不知道、會計較嗎?烏家要盡心到什麽地步,才達得到帝王所說的“好”?

烏老夫人思來想去,還是說:“我庫房的鑰匙,你一會兒拿去。挑一些體面的東西,寫成冊子,送到雪昭那裏,讓她自己挑吧。”

荊氏心裏五味雜陳。

她大女兒出嫁之時,也不過得了老夫人兩件東西作陪嫁而已,眼下卻叫雪昭隨便挑。

但雪昭卻是去當皇後的,別說烏老夫人的寶貝,烏家誰的寶貝,能和宮裏的禦賜之物相比?

聊勝於無。

荊氏還是應道:“兒媳知道,兒媳庫房裏也還有幾件拿得出手的東西,也添給雪昭做嫁妝了。”

原是留給茵姐兒做嫁妝的。

不過這丫頭出嫁還早著,再攢就是了。

除夕夜宴。

烏家辦得熱熱鬧鬧,但烏雪昭並未出席,她收拾東西一晚上都沒睡,熬到這會兒,已經沒有精神和他們一起過除夕。

其實烏老夫人是希望烏雪昭能夠過來的。

但烏雪昭素日就不怎麽喜歡熱鬧,不過是捱不過了才來湊湊熱鬧,來了也是不聲不響坐在角落裏。如今……她不想來,還有誰請得動她?

晚上放煙花的時候。

許是熱鬧之下,三夫人壯大了膽子,去請烏雪昭過來同看。

原本也是喝過酒之後,腦子一熱,想著一大家子一起熱鬧熱鬧。

三夫人根本沒見著烏雪昭。

迎梨迎杏兩尊門神似的,守在蘅蕪苑門口,冷冷地看著三夫人,說:“閑雜人,不得入內。”

三夫人賠笑說:“兩位姑娘,我是雪昭三嬸……”

步子也就往前邁了一步。

匕首就橫在了她脖子間。

三夫人頓時醒了酒,臉一白,退了出去。

……不是鬧著玩的。

膽敢打擾烏雪昭,要掉腦袋。

三夫人悄悄回了宴席。

卻發現,“悄悄”不了。自打她離席之後,所有人都瞧著她。端看她能不能去請來烏雪昭。

見她獨自帶著丫鬟過來,神色還不安。

大家都心裏有數——雖同在屋檐下,已然不是同樣身份的人了。

除非烏雪昭有心。

否則……誰也別想攀附上去。

可烏雪昭的性子,大家都知道,從來淡泊。

烏老夫人也有些後悔。

活到這個年紀,她自然也沒有什麽大指望了……但今日乍染皇恩,方知頭頂上還有何等顯耀的榮華富貴,哪怕明日死,今日也想趁臨死前,再開開眼界。

早知雪昭有這等造化。

應該待雪昭再更好一些,至少把雪昭養成個活潑愛熱鬧的性子,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情寡淡。

末了,各房各院排了些人去蘅蕪苑裏送些東西,便罷了。

天空煙火清艷,在夜幕中似流星垂落。

靈月在院子裏賞完煙花,進來笑著說:“姑娘,今年的煙花,格外好看。”

靈溪會意一笑。

烏雪昭繼續低頭做針線。

靈溪提醒她:“姑娘,太晚了,別熬壞了眼睛,明兒再做吧。”

烏雪昭點了點頭,放了針線。

靈溪催促她去休息。

靈月腳步輕盈地走到箱籠前,給烏雪昭再拿一床被子出來。

烏雪昭累得厲害。

放了針線,一沾枕頭,人就睡著了。

連個夢都沒做。

桓崇郁則在慈寧宮裏與太妃同過除夕,賞煙花到夜深。

封後的事,賀太妃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

靜太妃雖然擔憂烏雪昭性子過於溫和,但也很喜歡這姑娘。

不過封後內情,兩位太妃還是好奇。

皇帝和烏家姑娘,究竟怎麽認識的?開年之後,成婚事宜如何安排。

靜太妃有意問幾句。

桓崇郁道:“除夕佳節,年後再議。”

靜太妃點了點頭。

也好。

且先過年,一切等過完年再說。

除夕夜,仁壽宮中冷冷清清,氣氛壓抑。

而慈寧宮裏又是“母慈子孝”的景象。

許是佳節難得,兩位太妃與皇帝喝了不少酒,太妃們點的幾出好戲,皇帝居然都耐心看完了。

子時之後,皇帝才從慈寧宮裏離開。

身邊只有幾個隨身伺候的人。

微醺後,桓崇郁從龍輦下來走路。

腳下踩著松軟的雪,雪,雪……

明年這時候,他這會兒該在坤寧宮裏了。

桓崇郁呵出一口白霧,又想起來問鄭喜:“太醫院裏誰擅婦科?”

他要知道,究竟是不是庸醫胡言。

這還真把鄭喜給問住了。

後宮女子少,兩位太妃……應該也沒有婦科病,有也輪不到他關心。

他還真不知道。

鄭喜說,明兒就去問一問。

桓崇郁淡淡地道:“要密。”

鄭喜:“是。”

清輝下,是帝王在雪地裏留下的一串腳印。

雪屑在風中輕揚。

今夜已是癸卯新年的第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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